大黄书稍微得空以后，顾青舟去了一趟茶山。这片茶山的股东之一曾是她外公的学生，因为有以茶治药，以茶制食的想法，曾来家里拜访过两次，算是有些交情。
但她这次来，与这两件事都似乎无关。
沈姝想要这个地方建一个睡眠诊疗室，主要用于中短期非生理性失眠，帮助失眠患者重塑睡眠认知，减缓失眠障碍。她推荐了这里，她考察后还比较满意。
这部分失眠患者绝大部分都是由于生活压力或不良习惯导致，这样的尝试，她也不知有没有用，反正噱头还是很足。
这种心理学范畴的治疗她不是很懂，但这茶山后面有一个实验室，就地取材，研制主题是一系列药性更温和的助眠药，力求在达到助眠效果的同时减少依赖性和副作用。
这里面有和她的主研课题相关的东西，一方面帮沈姝过来看看进度，另一方面也搜集一些实验数据，为课题答辩作准备。
连着周末，决定呆四天的时间，所以她自己开车进的山。
以往也独自这样在深山里住过几次，但大部分时候只是想单纯地喘口气，这次是有正事来做，反倒比上几次更要轻松些。
有了确切的目标，并且是能量化的，就更能达到。
没到避暑的假期，山里的温度和湿度都高，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防风夹克，与周姐一起在客栈的露台上喝茶。
周姐是这里的土著居民，田地被占用以后，索性用自家的老房子在这里开起了民宿。现在没到旺季，夏季也不是采茶的忙碌时节，所以大家就一起闲着。
周姐家的民宿位置不错，但基础设施不太好，房间又少，算不得网红打卡点。
周姐是一个不太热情的老板，环境清幽价格适中，很合她的口味，她总共来过三次，都住这里。
“这是新采的茶，要不要尝尝？”或许是见她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太久，周姐拿了一套茶具过来，坐在她对面。
“谢谢。”她稍稍正了正身子，不让自己显得过于懒散。
“会不会打扰你？”周姐给她提壶沏茶，她连忙双手扶住茶杯，以示礼貌。
“不会，一个人坐久了也无聊。”她笑道，算是实话。
任由风从耳畔轻轻拂过，头发丝跟着动了动，那点瘙痒落在脸上几不可闻，都不需要伸手去挠。反倒是屋檐下挂着的风铃，最是敏感，清脆作响，让耳朵无法忽略。
夏季气温高，气候与茶叶“喜湿，喜温”完全背离，新采摘的茶叶，叶大而薄，梗长而细，水质薄，口感涩，尽管已经过了两次水，茶汤依然浓烈。
夏茶一向是不如春茶的。可她不是爱茶之人，实际没有过分在意。
从上往下看，一望无际的空旷绿野，视线的最远处是天外有天。
让她想起残雪的《茶园》，里面那些晦涩难懂的故事，需要读者怀着一颗纯净而勇敢的心在阴森、恐怖下品味生的乐趣。
生死是假，见性是真。她好像总能在平静的地方想到这些毫不相关的东西。
“这次也是来散心的？”周姐见她神思慵懒，随意攀谈两句。
她记得前两次她来，若非必要，几乎是不出门的，就只是待着。不像一些游客来玩乐，又不像另一些游客来散心。整个人都淡淡的，不冷不热，像是公式化地拉进度条。
但是这次，好像有了些变化。
“不是，有些事情要过来办。”顾青舟执壶，给两人都续了茶。
“这里？”周姐微讶道。她也曾猜想，她是不是来做考察之类的，但又没问过任何问题，也不发表任何评论，着实有些对不上。
“嗯。”微苦的茶水进了口，苦味总是会让人想要共情，多聊几句。
“来买茶？”周姐问。
她笑了笑，放下环在掌心的茶杯，“哪有这个时间来买茶的。”随即用手指了指下方。
“那边不是要建一个疗养中心吗？是我朋友的，托我来看看，另外那边不是有个实验室吗?和我的研究有些关联，过来学习一下。”她一股脑，说出了自己的全部目的。
周姐的讶异加了两分，但见她神情平和，又不像说谎。
“但那里好像是制药的？”周姐提醒道。
“嗯，我知道，我是医学生，脑神经方向。”
周姐木讷的点点头，她如果不解释的话，她大概会以为她是来买药的。
“疗养中心是不是也带住宿吃饭的？”周姐打听。
“好像是吧。”她看过图纸，隐约记得有餐厅的规划。“担心生意不好啊？”见她有些愁绪，她猜测。
“有一点吧，现在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周姐缓慢呼了一口气，带着几丝茶气。
“这里不算景点，会来避暑的人靠的都是口口相传，从这条路下去，有两三家民宿，你看都关了门。你说在这山里，要不种茶采茶，又没有地，没有生意就只能出去谋生路咯。”
顾青舟细细听着，没有搭话，好像也是这个道理。生存本身的压力她历来没怎么考虑过，在意的都是些意愿层面的问题，给出的建议大概会让对方觉得冒犯，索性就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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