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书几人在屋中揣测纷纷，昨夜饱受惊吓的村民同样在七嘴八舌地议论，多数人更乐意相信的是王昌人面兽心，歌姬饱受欺凌，自尽多年后回来复仇的版本。
毕竟王昌是实实在在地将人藏在了屋中数年。到底是藏还是关，现下人都死了，这会谁又说得清呢？
因此流言宛如瘟疫般在鹿音丘以可怖的速度传播开来，村民纷纷开始唾弃王昌生前的禽兽行径，叹惋歌姬历经凄苦，最后也没落得个好的结局。
仅仅几句如真似假的言论，王昌从前任由村民在自家田地里择菜、从不与人拌嘴争吵、小心翼翼大半辈子的行径，便在嘴皮子的一张一合间尽数被人抛诸脑后。
于是他生前常常对着人微笑的温厚面容也瞬时在人们的记忆里翻了个样，变作了阴笑连连的恶老头模样。
崔鹤前晚上吃了痞子送来的迷药哼哧哼哧睡到翌日下午，早睡得饱得不能再饱了，当夜躺在嘎吱作响的榻上翻来覆去大半宿也没再有睡意，正烦躁间忽觉膀胱一阵紧促，匆匆掀开薄被迷迷瞪瞪地敞开屋门穿过一小段沙径钻入了一间只剩半边门的露天茅厕。
一阵畅快后，心里平静了不少。忽而听见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动静。
叩叩叩——
三更幽幽的敲门声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提着裤腰带循着声音贴在一棵树后探出半边脸望去，只见某户村民的门外站了道飘渺的倩影。
与其说是站，不如说是飘，那道影子拄着根光滑的拐杖，凌空悬浮在那户人家门前，极具耐心地一下一下轻敲着门板。
崔鹤揉揉眼睛，吃惊地望去。只见那户人家悉悉索索半晌，终于起来隙开了条门缝，含糊不清地问：“你是哪位？”
那道倩影微微欠了欠身，仿佛是行了个礼，柔声道：“公子，在下西门姬。”
“什么？西门姬？”那村民见对方只是位娇弱有礼的姑娘，放松警惕敞开了门，呲牙咧嘴地想了半刻，抱歉道：“姑娘，恕我无礼，我实在是记不得你了。敢问姑娘半夜来访，所为何事？”
“抱歉啊公子，原不该深夜打搅公子的，只是我白日里出不来，只能挑在夜里。”西门姬又慢慢地欠了欠身，
“我生前不大出门，公子不记得我也是人之常情，我生前是王昌的妻子，我听到你们路过我们屋前时大多只唤我坡脚歌姬，我便是那跛脚歌姬。”
村民：？
“今夜贸然来访，是为了来替我家夫君澄清些事的，听到而今大家都对他议论纷纷，骂声连连，其实并非是这样的，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多年不曾出门也只是因自己从前是名歌姬，哪怕从了良也生怕你们嫌弃我笑话我，夫君不仅不嫌我不肯出门为他送饭，反倒多有体谅，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不希望你们误解他...诶？公子，你没事吧？”
村民听了一半，脸色越听越白，眼睛越瞪越大，听到一半时干脆两眼一翻直挺挺吓昏在地。
西门姬失落地在门前墨迹了小许，接着走向下一户人家。
崔鹤一双眼睛瞪得宛如铜铃，强撑在树后打了几个寒颤，掐着自己的人中一路扑回鹿音丘准备的客厢中钻入桌子底下原地打转了一圈，缓神片刻，又蹭地撞翻木桌钻出来理理衣襟，左顾右盼确认无人瞧见后，跑出屋外砰砰砰拍着他们的门将本就不牢靠的木板砸得摇摇欲坠。
“见鬼了？”朱伥被他吵得头疼，支开半条窗缝骂道，“大半夜乒呤乓啷一阵响，找不到夜壶了？”
崔鹤眼含热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朱伥：“...”
*
天际露出浅白的微光，西门姬又帮助了一位失眠的村民倒头就睡，垂头丧气地拄着拐杖飘在村道上，扭头却见四个拦路的鬼火少年。
四人一鬼面面相觑一番，贺珠玑率先问道：“请问，你就是王昌的亡妻？”
“是我，我是。”西门姬糯糯地点点头，绞着拐杖含羞带怯瞄了眼几人，“敢问阁下是？”
朱伥眼见归期有望，大大地呼出口气，爽利地掏出纸砚笔墨当场开审，笑眯眯道：“王昌一家是你杀的？”
西门姬痛快地点点头，旋即又摇了摇，“不全是，我家夫君是个极好的人，我怎会杀他？”
经验老道的朱伥闻言干脆地甩了笔，掏出只收音用的妖耳捏在手中，“那，你可方便细讲讲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么？你在鹿音丘犯下的灭门惨案已传入妖主耳中，我奉妖主命令前来将你收押，但倘使你的因由合情合理，到了妖狱我也好替你美言两句。”
西门姬闻言当即擦拭起了眼泪，捻起纱绢半掩红唇，欠了欠身慢悠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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