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鸟尽弓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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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的门开了，夜风从外钻了进来，将屋内滞涩的空气一吹而散。

祁珩已坐在了长案后，沈明嫣垂首站在一边，见门外之人进来，将头往里偏了偏。

裴倾抬脚步入殿中，视线只在沈明嫣身上掠过一瞬，便似那里没有多站着一个人似的，朝祁珩行礼。

“见过圣上。”

祁珩轻咳了一声，方才以一种正常的声线开口：“裴兄深夜前来，可有要事？”

裴倾看向沈明嫣，朝堂之事不适合在一个闺阁女子面前说，他此时再去瞧她，倒颇为正常了。

祁珩皱了一下眉，到底还是开了口：“添宝，带沈姑娘出去吧。”

沈明嫣从始至终未曾抬起头来，她如蒙大赦般从养心殿内出来，在走出那座房子后，只觉得整个身体都仿若从某种桎梏中挣脱出来。

添宝提着灯，仍旧记着此前李况说的消息，是以对沈明嫣恭恭敬敬：“沈三小姐，如今时候晚了，宫门落了锁，可要往大长公主殿下那里去？”

沈明嫣恍然，未曾想等了祁珩那么久，再有方才耽搁，竟已入夜。

“不必烦劳大长公主殿下，我回奉书殿的厢房处等一夜就是。”

添宝笑笑：“方才朱荷姑姑来过了，是特意交代的，沈三小姐想来不好不去。”

她被祁珩晾在养心殿这么久，祁霏会知道也不算奇怪，既然那位大长公主“伸以援手”，以目下她的处境，也并无理由拒绝。

沈明嫣便道：“既如此，我自往栖凤宫，添宝公公留步，不必送了。”

添宝有些意外：“沈三小姐可认识路？”

沈明嫣自然认识，不只认识，还相当熟悉，只是她总要找个理由：“别无长处，唯记性好些，是以记得，公公不必担心。”

添宝如今年岁还不大，未必能看得出她此时心绪不宁，但她若此刻就去栖凤宫，祁霏是一定会看出来的。

她不想让那位大长公主瞧出她任何弱点来，她需要从那场戛然而止的意外里先完全逃脱出来，再戴好面具，去祁霏跟前演个深闺小姐。

沈明嫣独自朝外走去，添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只是他亦有分寸，尤其在沈三小姐这事上，于是便未曾跟上去。

皇宫里入了夜其实也并没有多么漆黑，各处都点着宫灯，时有宫人走过。

只是沈明嫣仍旧不喜欢这藏在幽深黑幕下的宫殿，她从前在冷宫住着时，总觉得那宫殿像是能吃人一般，好好的一个人进来，不过数年，就如同空余白骨。

六年。

沈明嫣停住脚步，不知自己怎么选了这条路去栖凤宫，也不知为什么会突然计算起她与祁珩在一起的时间。

小镜湖的水泛起微澜，从里头能瞧见湖岸边的灯火。

这是御花园里最大的一处湖了，她隐约记得，前世她刚为皇后时，祁珩曾在这湖上搭了个戏台，请杂耍班子来演各样把式。

她那时欣喜非常，觉得自己赌对了，可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帝王玩弄人心的障眼法。

祖父贤名久传士林，对沈皇后好，读书人就会称赞帝王顾念着先臣旧情。

可就是那样一个人，今日竟然对她说，要她不要躲着，说亏欠了她。

可她这一世本不愿入宫，亦未曾送还旧物，他亏欠什么了呢？

他那般急切模样，根本不像是这个时候的他该有的，就算前世沈明嫣为后，也未曾见他那么着急想得到她的答案和认可。

沈明嫣觉得有些头痛，从上宫擢选的名字改变开始，祁珩好像就不再是她记忆中的祁珩了，可她是重来过一次的，分明第二回的祁珩和他最初时并无不同……

“我以为沈三小姐已经到了栖凤宫。”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沈明嫣慌忙收起恍惚与不解，转头看去。

裴倾负手而立，瞧着远处沉静的湖。

“裴大人不是应该在养心殿吗？”

“急报已回禀，自然要离去，不从此处走，难道走内宫的路？”

小镜湖对岸便是内宫御花园一角，若到对岸去，确实就算内宫了，沈明嫣若不是神情恍然，也不会少走一个岔路，拐到这边岸上来。

“既如此，裴大人怎么还不离开？”

她才听祁珩说了那些鬼话，又见裴倾在这，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只是裴倾却并不急：“裴某一直好奇，为何沈三小姐总是似有防范，难道裴某不经意间害过沈三小姐吗？”

这就是赤裸裸的试探。

沈明嫣看着小镜湖的湖面，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么走了，不与这人说一句话。

可裴倾此人太过谨慎聪慧，她若有异常，对方一定要背后深挖。

她并不想与这样的人有什么牵扯不清之处，从第一次见他时便是如此。

“裴大人品行高洁，臣女愚笨，裴大人误会了。”

裴倾此刻转过视线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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