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步入正殿开始,安寝的内室中咳嗽声已没断过。
谢明瑛来不及去看霞露殿正中的佛龛、昏暗中泛着点点红光的香火和其他陈设,跟着那叫银心的宫人一路进了内室,才见到卧榻上虚虚倚着的妇人。
那一头漆黑浓烈的乌发中缠绕出许多银丝来,薄被下的身体被轻易勾勒出轮廓,可见其形销骨立,两颊深陷,已有枯槁之态。
谢明瑛想起那个死在八年前,年轻的宣德侯世子,幼时她听人说,林家的两位公子,一个得了长公主七分的容貌,另一个承了宣德侯八分的脾性,真是相得益彰。
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那继承了长公主七分容貌的面容已渐渐在记忆中模糊,她也没想到如今长公主竟病得如此重,从来没有人说她病了。
长公主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嘴角渗出血来,银心服侍在床前,从铜盆里拧了水,用帕子擦了一遭又一遭,好容易才止住了咳,铜盆里的水已全然鲜红。
谢明瑛和文澜在帐子后看得触目惊心,回头看了半天,这殿中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宫人来。
银心手边是已经凉透了的药,端过去便饮尽了。
这一趟下来,等到长公主有力气平缓呼吸时,已过去一盏茶的时辰。
她就着银心手里的帕子捂着口,想是在殿中就已经听到她们刚刚在外面说话,勉强柔了眼神,望向站在帐子外的二人,却对银心道:“莫要唐突了,让二公主和......”
谢明瑛见她望着她的眼神定了定,似乎在仔细甄别,后又转回了柔然。她没有移开视线,并往前走了一小步,浅笑着,迎着长公主的目光屈膝,抬手交握于身前,行了一个完整的宫礼。
“臣女谢大将军府,谢明瑛,问长公主安。”
文澜见她如此,也跟着一道行了礼,不管如何,素敏都是她的姑姑。
似有满口的话,最后到了唇边只剩了一句:“我这里落魄,二公主和谢小姐实在不应该屈身下足。”
谢明瑛瞧得分明,那柔色渐渐黯淡。
想了想还是没说话,长公主早早嫁去了西陲,文澜与长公主的关系即便不算十分亲厚,但到底是姑侄,她尚没有先开口劝慰的道理。
她静静在旁听二人浅聊了几句,浣纹便带着太医到了。
余下的人退出内室,只留了银心。
静等片刻,太医出来向她们见了礼,道长公主是多年积弊的咳疾,如今越发恶化了。
文澜在宫中多年,再无城府也明白这宫里若人有心早就上禀了父皇,小小咳疾怎么会恶化。
虽有满腔愤慨,却不能宣之于口。
嘱咐完太医盯紧长公主的病,一旁的浣纹也催促着她们早些回去。
众人便一道退出了霞露殿。
谢明瑛跟着文澜一路走出霞露殿门口的宫道,往御花园去,刚走过角门,忽然“哎呀”一声。
“我的耳坠子掉了一只,殿下先去阆华亭等我。”
说完,谢明瑛折身又进了角门。
霞露殿门口的宫道上,空无一人。
这里刚刚重新沉寂下来,只是过了片刻,又响起了开关门的声音。
一主一仆二人从霞露殿迈出来,二人脚步缓慢,因着黛蓝华锦,珠翠满头的妇人小腹微微隆起,由一旁的银心搀扶着。
但也只到了霞露殿通往其他殿群的霞露门外便停住了,再往外恐怕会遇到人。
银心离开了。
女子独自扶着腰走出了霞露门,刚拐进另一道小路,便看见路边红墙小门下静静站立,望着她的人。
谢明瑛看她见到她的一瞬便不动了,眼中满是警惕和冷淡,索性自己提了裙摆走到了她面前。
屈膝抬手,同样是一个完整的宫礼:“参见元恩公主。”
元恩一动不动地看了她很久。
但终究担心此处仍离霞露宫不远,会引人注目,还是叫她起身了。
谢明瑛乖巧地上前扶住她,她也只是觑了她一眼。
两人亦步亦趋,沿着宫道走。
元恩沉默,谢明瑛却是有事而来,但元恩生性冷淡,甚少对人和颜悦色,便琢磨了下措词,才道:“殿下是要回毓华宫还是......?”
“如何知道的?”
谢明瑛眉眼一低,宫门上的指节印子,银心的慌乱,正殿佛龛前新点的三炷香,床边的杌子,这些叫她脑海中产生了一个念头:这偌大的皇宫里,到底还有谁会来关心一个戴罪禁足的长公主?
便叫她真等到了元恩。
谢明瑛如实答了,倒叫元恩侧目瞧了她一眼,眼中复杂,却不知在想什么。
她本可以见到元恩后悄悄离开,但于父亲一事上,她还想问清楚些。
离开霞露宫的地界,阳光倾泻下来,来往宫人多了起来,纷纷向她们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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