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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透过纸窗,隐约能看见灯火照射下,床上不断挣扎的人影。
沈系舟细长的手腕,布满了青筋,一双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身前的被子,她口中喃喃道:“不要……快跑……”
梦境之中,她回到了前世的记忆里。
原本的曲折游廊,绿柳垂荫,全都残破不堪。京兆顾氏本是百年大族,如今却满布尸首。廊下的沁心谭本是一片青绿,现在却被鲜血染到血红。
院内,身着银白盔甲的军士们不停的翻找。忽然有一小厮模样的少年逃窜出来,还没走远,就被身后长刀刺入胸口,泵出的鲜血洒在军士身上,好似开出的血红的花。
主院之中,顾氏家主顾寒商颓然跪坐在堂下,两行血泪夺目而出。她看着眼前,自己的亲眷姐妹全都横尸在此,死相恐怖,个个面露狰狞看着她。她声嘶力竭地质问道:“为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九殿下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为什么!”
她话未说完,眼前出现一双染到鲜红的靴子,她停下话头,怔怔的抬头看向靴子的主人。
九皇女亲卫张易之看着面前狼狈的身影,一声讥讽:“早这么识趣呀,如今你亲家沈大人已经病逝,沈氏暗卫分崩离析,而你,区区一个商贾之家,留着已经没用了!”
张易之拔出手中长剑,剑锋狠烈的划过眼前人的脖子,顾寒商惊目圆瞪,轰然倒地。
张易之甩了甩剑上的血迹,收剑回鞘,看着地上已经没有声息的身影说:“而你顾家的家产,等你死了不也还是殿下的,何必留有后患呢。”
沈系舟漂浮在空中,徒然伸出手,却触碰不到姑姑顾寒商的身体,她看着血液从她衣服中透出来,慢慢在地上晕开,血潭之中的顾寒商死不瞑目。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忽然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雨滴透过沈系舟身体洒落在地上。
沈系舟茫然的看着天,等她缓缓低头,眼前的景色已经与刚才不同。
眼前正式她住了二十余年的院落,只是与她生前不同的是,此时院子已经衰败不堪。墙边的篱笆东倒西斜。昔日满园的绿叶红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布的青苔和荒凉的野草。
屋内,一个人影正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他蜷缩起来,脸色已经冻到潮红却只身着一身单衣。屋内门窗紧闭却还是有风雨从窗纸缝隙透过来,室内明明冷似冰窖却没有一只火盆。
沈系舟看不清被子里的人脸,她想要掀开被子质问他为什么在自己房内,为什么自己的院落如此荒凉,手却穿过被子触碰到一片虚无。
沈系舟看看自己的手,记忆从脑海中涌出,啊,原来我早已经死了呀,死在了新婚之夜。
那他呢,沈系舟看着眼前的瘦弱的身影,他是谁?
忽然脑中闪过一个被火焰吞噬的人影,火中痛哭流涕的人脸与面前瘦弱的人影重合。她记起来了。
他是她死后才见到的夫郎,柳承谙。
忽然,天摇地晃,眼前的景物一闪一闪的,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唤声。
她一睁开眼,侍女蕊琪便关切地问道:“少主,您还好吗?”
沈系舟醒了醒神,连日的噩梦让她的思维变得缓慢,她想起梦境中哭泣的脸,不由得问道:“承谙呢,他在哪里?”
蕊琪愣了愣神,停顿了下回答道:“少主君还在偏院休息呢,要属下请少主君过来吗?”
沈系舟晃了晃脑袋,抬起手揉了揉额头,她紧簇着眉说:“不用了,你也下去吧。”
蕊琪应声退下。室内的香炉飘散出青烟,浓浓的安神香的味道让沈系舟平静了下来。
沈系中舟醒来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她从来不相信鬼神,但事到如今,重新醒来的事实也找不到其他解释。
前世沈系舟死后,变成了灵魂。那种感觉很奇怪,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的躯体就躺在床上。
她想要去触碰,却碰不到人和物体,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意识也是飘飘荡荡,时醒时睡,不受控制。
一缕孤魂,看得到一切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种无力感差点压垮了自己,直到她看见柳承谙,她名义上的夫君。
她看着他在苦难中挣扎。明明身处泥沼,却拼了命地活着,像一株野草,无论多大的风雨,都不能阻挡他向往朝阳的心。
这样的日子直到柳承谙自焚于火焰之中,她也得到了解脱,本以为醒来会是在阴曹地府,却没曾想竟是回到了她的新婚之夜。
一夜无眠,沈系舟靠在床上沉思,她脑中不停闪过前世的画面,血泊中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她紧握拳头。明日就是敬茶礼,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这一世,她定不会让沈家和顾家重蹈覆辙。
第二天,沈系舟少见的早早清醒,等她梳洗好,柳承谙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沈系舟看着眼前的少年身着柳青长袍,比记忆中的他更显清秀,微风吹起他的衣角,勾勒出他瘦弱的身体。
她看着柳承谙,心绪不宁。从她醒来到现在,每见到少年,她的心中就涌出无数情绪,让她理不清自己的心情。
柳承谙看着妻主沉默不语,行为更加恭谨。他知道自己小门小户,别说沈系舟身体已经逐渐康复,就是沈系舟还在病时,自己一个庶子也是配不上沈府的嫡长女的。于是想要在沈府安生生活下去,就要更加谨慎小心。
明明刚醒来的时,痛苦绝望像巨浪一样冲击着自己。柳承谙踏入沈府的一刹那,分明做好了准备,可是双腿还是止不住的发抖,脑海里不断回想前世所遭受的一切。柳承谙本以为重活一世,只会是所有苦难的重演,但是沈系舟的醒来改变了一切。
他从克妻之人变成有福之人,沈府上上下下,对自己不再是敌视而是恭敬。往日受的伤害仿佛只是柳承谙做过的一场噩梦,现实的安定让他分不清,这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他的妄想。
毕竟,这已经是自己前世梦中都不敢想象的日子。柳承谙暗下决定,为了现在的生活更长久些,要小心谨慎的活着,像个透明人一样,不思,不念,不想。
两人到了沈家主厅,沈家众人都已经等候多时。敬茶礼理应由族中长辈主持,然后新人向族中长老依次敬茶。但是由于沈系舟大病初愈,一切便简化了,到场的只有沈家主母沈衍以及二小姐沈谨晏和大少爷沈溪云。
沈衍打量着自己嫡长女的气色,见沈系舟面容已有血色,比前些天看起来还要健康。沈衍甚是欣慰,她的语气中有藏不住的愉悦:“我儿如今已经大好,让我和你父亲安心不少。”又想起昔日女儿病容,叮嘱道。
“虽然你身体已经康复不少,但是平日里还需要小心谨慎,现在有承谙在你身边,他比你细心的多,记得要多听听你郎君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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