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又陵周身被笼罩在冰冷的雪雾之中,扑面而来的劲风激得他浑身战栗,迷蒙中却听到耳畔那折磨人的杖击声住了,他不安的转过目光看向杨慕,见适才那两个刑吏收了杖子退向两旁,另有两个刑吏手执刑杖越步上前,在杨慕两侧站定。他登时明白过来,那酷忍漫长的刑责尚未结束,这不过是二十杖过后,行刑之人的换手而已。
“啪”地一声重击过后,谢又陵的心脏蓦地收紧,目光却没来得及收回,他看得分明,杨慕的臀上青紫斑驳,几处淤血凝聚处的皮肤已呈透明,眼看再打下去就要淌出血来。
杨慕歇息片刻,再度感受那痛彻心扉的笞打,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被打得破碎开去,他在一下下的杖击中奋力地挺起腰身,却不知这样无穷无尽的责打还要绵延多久,浑身已如被水洗过一般,被打着旋的寒风一激,便似筛糠般的抖了起来。
谢又陵大惊,脑中闪过在宗人府囚房中见到的情景,他不能再让杨慕重蹈覆辙。慌乱之中,尚有一线清明,杨慕此番受杖本就冤枉,起因却还在自己,皇帝之所以让他观刑,便是为了警示于他。谢又陵心中痛一团,胸口处气血翻涌,目力所及已被点点血珠模糊了视线,他顾不得再去恪守任何礼仪规矩,三步并做两步地上前,一把抓住那挥舞的刑杖,哀恳道,“求掌印开恩,都尉身子刚刚好些,余下的数目便由我来领受罢。”
常喜愣了愣,不由得上下打量起这个面目清秀的内臣,没想到此人竟有这般勇气,他轻轻一笑道,“长史护主心切,只可惜皇上的圣旨是要责罚都尉,可没许旁人代受。长史还是快些让开,耽搁了行刑,受罪的还是都尉。”
谢又陵如遭雷击,浑身力气一滞,瞬时便被人夺回刑杖,将他向后一推,院中立时又回荡起异常单调响亮的杖责之声。
又杖了几下,刑吏见杨慕的臀上已有血珠渗出,不敢再打那里,两厢一对视,二人将落杖处改在了臀腿相接处。杨慕好容易将那火辣辣的痛楚忍到麻木,不料竟有新的如海浪般汹涌的疼痛突然袭来,将他打得眼前一黑,只以为自己的双腿已被杖碎,身子却是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一声压抑到极处,痛苦到极处的低呼终于自唇边逸将出来。
谢又陵被这一声呻、吟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地定睛望去,见杨慕白皙纤长的双腿之上已肿起了手指粗的杖痕——那里的肉最是细嫩,如何禁得住反复笞打。他脑中嗡嗡响,一股从未有过的惊恐之感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他奋力的奔上前,将杨慕的臀腿掩盖在自己身下,电光火石间只听“嘭”地一声,却是杖子砸在他脊背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
谢又陵被这一杖打得险些跳起来,他在剧痛中望向身下清瘦的人,迷惑于同样都是血肉之躯,这秀逸温雅的人是怎生捱过这一杖又一杖的惨酷责打。
常喜见状,连忙挥手喝道,“都住了。”
想不到谢又陵求恳不成,竟会以身为杨慕挡刑,他有些疑惑地想着,这谢又陵难道不是十七爷的禁娈么?他摇摇头,喝令两旁刑吏道,“还不快将长史拉开,耽误了行杖,你们个个都得受罚。”
刑吏们心下一惊,唯恐常喜过后真的惩处自己,慌忙奋力去拉扯谢又陵,一拉之下对方竟是纹丝不动,眼见谢又陵铁了心的死死攥住刑凳边缘,只急得那两个刑吏满头大汗,在这漫天细雪中头顶竟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
众人拉不动谢又陵,却见杨慕轻轻动了动,转过脸来。众人只见他一张脸被汗水浸得湿淋淋的,一双眼睛却是清透明亮,隐隐有些水雾迷离,他艰难地启了启唇,近乎耳语般道,“你……别这样,我还不起……”
谢又陵一身的筋骨已酸到极点,只想大喊一声,“我不要你还。”
却一口气提不上来,无力的趴伏在了杨慕身上。
常喜在一旁看得又气又无奈,忽然间灵光一现,谢又陵此举该不是妙瑛一早授意的罢?果真如此,那正好借机卖公主一个面子,反正自己画也收了,眼前慎刑司的人自不敢乱说,那么杖四十和杖三十又有什么分别?皇上是要刑辱杨慕,又没说要打成什么样,索性睁一眼闭一眼,既做了好人,又不违了皇上心意——才是正途!
常喜轻轻咳嗽两声,对着那手忙脚乱的刑吏喝道,“岂有此理,简直是一群废物!杖了多少了?”
他忽然话锋一转,问行杖的数目,刑吏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片刻,只觉得被谢又陵一搅合,还真记不得打了多少,只得支吾道,“好像,好像是二十八,也好像是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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