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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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些。”

少年身材瘦小，那道血淋淋的伤疤自他的肩头划至腰际，鲜红的血液侵湿了整个毛帕，他强忍着身上的痛，苍白的嘴唇都被咬出了一道血痕。

顾梦皱着眉，手上的动干净又利落，待到对方的那些伤口全部处理妥善后她才敢放松的呼出一口气。

这里是边关，黄沙漫天的边关，远离京城繁华的边关，夺走了无数鲜活年轻的生命的边关。

顾梦自小跟在父亲身边学习医术，并很快达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水平，凡人无法掌控生死，但她一直在尽力去挽救尽可能多的生命。

谢抚远从12岁开始就跟着父亲征战沙场，而军营中也有不少年纪稚嫩的小兵，他们有的是因为仰慕镇国将军，想要为国家奉献一份力量才来到这里的，有的则是实在走投无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选择从军。

谢抚远带领的镇国军很得皇帝信任，所以朝廷就是他们最大的靠山，不打仗的时候，士兵都可以在这里睡好觉，吃好饭，若是有了功劳，还能得到更多奖赏。

现在算不上绝对的盛世，但也没乱到哪里去，只是边境外的异族总会时不时的跑来骚扰一下，每骚扰一次，双方都会有一些牺牲，但在谢康殉国后，那些边境外的蛮夷们都已经老实了很多。

谢康虽然死了，他的儿子谢抚远还在啊，甚至比他老子更聪明，风也更狠厉，镇国军在他的带领下变得愈发强大，因此，在试探性的骚扰了两三次却损失惨重后，他们也就消停了很多。

“梦姑娘，谢谢你。”

重伤的少年神情真挚的向顾梦表达了感谢。

她一直是军营中深受众人爱戴的女军医，所以大家都会亲昵的称呼顾梦为梦姑娘。

“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不必言谢。”

在外人面前，顾梦端庄稳重，成熟的不像一个16岁的少女，只有在面对谢抚远的时候，她才会毫不顾忌的展现自己幼稚的一面。

通过交流和之后几日的相处，顾梦得知这位少年今年才将将14岁，父亲早逝，从小就跟着母亲一起相依为命，入军营也是为了挣军功，让母亲过上更好的日子。

顾梦没有怀疑，毕竟对方是那样的拼命，他几乎就是在拿自己的那条命替母亲搏一个光明未来。

军营中太多这样的故事，顾梦听得多，看的也多，心里不但没觉得麻木，反而更易受到触动。

她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见证着这一切，根本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当中的一员，或者说，她还没有做好那样的准备。

匕首刺破心脏的那一刻，顾梦看到的是那位少年眼里不加掩饰的恶意，他明明拥有一双漂亮又清澈的眼睛，说起家乡，说起远方痴痴守候着的母亲时，整个人都似在发光。

临死前的最后一刻，顾梦才知道自己其实从未看清过对方，不止是她，还有军营里的这些人，那名少年的战友与同伴，他们都被欺骗的彻底。

抚远…哥哥……

毒素实在蔓延的太快了，顾梦来不及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别离，但她想，至少再让自己见那个人最后一面吧。

再让她看看他，对他笑一笑。

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顾梦努力想睁开双眼，却渐渐开始失去力气，直至陷入黑暗中的最后一秒，她都没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真遗憾啊，顾梦想。

她那么喜欢那个人，从六岁到十六岁，一直都在喜欢着他。

她那样喜欢一个人，到了最后，却都来不及跟他说一声再见。

……

“这双眼睛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木兰歌端坐在床榻上，一脸笑眯眯的问道

谢抚远没说话。

兰歌也没生气，“也是，要是有人长了双这种颜色的眼睛，肯定会被认为是妖怪吧？”

“梦儿她什么时候才能醒？”

谢抚远答非所问的说道

“自然是我们把一切都解决妥善后。”

她微微低下头，摸了摸怀中的人偶，“你知道顾梦的现身时间为什么越来越长了吗？因为她快死了，这个死可跟之前那次不一样，是彻彻底底的魂飞魄散，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谢抚远神色一变。

“她每日的停留时间越长，想起的记忆越多，也就越接近最后的界限，”木兰歌抬起头，一双眼直视着谢抚远，好似要望进他心中，“如果她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人世也就容不下她了。”

“我……”谢抚远的嗓音沙哑，在兰歌说完这些话后，他原本就有些憔悴的面容也变得更加苍白了，“我要怎么做才能救她？”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的，不是吗？”

木兰歌叹息一声，道，“你不能把顾梦留在自己身边，那是害了她。”

“是啊，我心里很清楚。”

谢抚远握紧一只手，额头似有青筋爆出，“我必须放手，送她去该去的地方。”

顾梦已经死了，没人比谢抚远更清楚这一点。

他亲眼看见了顾梦的尸体，亲自操办了她的葬礼，然后亲手…将那具棺材埋进土里，于墓碑上刻下不老二字。

人夭亡于青春年华，何以能老？因不能老故名不老。

顾梦的人生永远停留在了16岁，他爱着的女孩，永远都会是16岁的模样。

“我知道她已经死了，我只是一直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