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雪山口,前方山路变得更加狭窄险峻,仅有不到一尺宽的小路。山间大雾弥漫,视线极差,刺骨的寒风中还夹杂着细细绵绵的雪花。穆牵着马贴着左边的崖壁前进,右边则是万丈深渊,脚下皆是极易松动的碎石。马好几次吓得踟蹰不前,穆紧紧拽着笼头安抚它,它才极不情愿地挪动蹄子。
翻过科拉山口,随着海拔下降,视线渐渐开阔,眼前出现了另一番原始荒芜的景象:无边无尽的土林向远处伸展,尽头是拱形的或金字塔形的雪峰连通着天与地。孤寂的荒野没有一户人家,仅有触手可及的云朵在头顶缓慢地移动。木斯塘,这片千万年来遗世独立的土地渐渐展现,壮阔而辽远,伴着历史的隐秘在霞光下闪动着光芒。
穆打算在日落前找一处遮风避雪的地方,他的马已经疲惫不堪,此地又没有植被供它啃食,他只能往海拔更低的峡谷行进。大约走了两个多小时,远处的土丘上出现了一座白塔。有佛塔的地方就有人家。穆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脚下已经铺着浅浅的草皮,站在坡上眺望,能看见低矮处的村落和树林。不远处的荒坡上有个身着深色袍子、戴着宽檐帽的牧民正在放羊。
穆慢慢走近想问他可否在村里落脚,待那人转过身来,才注意到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虽然身上脏乎乎的,但有着高原人独特的健康与阳光气息。
那姑娘好奇地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用藏语问道:“你是从大雪山那边来的吗?”
穆站在原地回答道:“是的。”
她笑着说:“很快天就要黑了,到我家去吧。晚上野外有狼。”
穆与她遥遥相对,带着青春期男孩的矜持和腼腆,迟疑该不该去一个陌生姑娘家过夜。如果对方是跟他一样的男孩,他兴许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女孩从怀中掏出个东西朝他扔过来,穆单手接住,一看是个苹果。她走上前牵起他的马,冲他笑了笑,向山坡下走去。
穆跟着她沿着七拐八拐、弯弯曲曲的小道,终于到达了开阔的平地。俩人在路上相互做了自我介绍,女孩的名字叫加布尔,她的阿爸已经外出很久未归,家里只有她和阿妈。他们这个村靠着边境,没有多少人口,偶尔会有从东边来的商队在此处休整。
她家是座两层楼的碉房,底层是牲畜圈和储藏室,二楼应该是居住室和厨房。女孩把羊赶进羊圈,顺手把马拴在圈旁的木桩上,给它喂了些草料,然后招呼穆进屋。
加布尔在门口大声喊道:“阿妈,我回来了。”
穆随她上到二楼,环顾四周,这是个极其普通的藏民家庭。木斯塘至今保持着几百年前的生活方式,生产力低下。她家虽然贫穷,但收拾得干净整洁,窗户上挂着一盏风铃,被风吹得叮咚作响。靠窗沿墙摆着一圈卡垫(藏民家兼具沙发和床功能的垫子),中间放了张藏桌。屋子的另一端是厨房,牛粪炉子上正煮着茶,满屋都飘着酥油茶的香味。她的阿妈是位三十多岁的妇人,名叫赛珍,见她的女儿带回个陌生的少年,并没有感到惊奇,黑里泛红的脸庞对他温柔地微笑。喜马拉雅山区的民风便是如此,遇上借宿的路人,都会毫无戒心地慷慨接纳。她提起炉子上的铁壶,给穆倒了杯热气腾腾的酥油茶。穆向她弯腰施礼,她也鞠躬还礼。
赛珍给加布尔和穆做了碗掺杂奶渣的糌粑糊糊,就着煮熟的牛肉吃,这应该是她家最好的食物。等孩子们吃完饭,她坐在一旁问穆:“看你年纪还小,一个人吗?”
穆答道:“嗯。我尚在修行中。”
加布尔问:“你打算去哪儿修行?洛域有成千上万个洞窟,里面有好多修行者。你也打算找个洞窟修行吗?”
穆说:“我想去一个叫‘多仁’的地方。听说那里曾有位高僧修行。”
赛珍瞬间变了脸色,与加布尔对望了一眼,然后对穆说:“穆,你真的打算去多仁吗?”
穆觉察出异样,问道:“那里……有什么不对吗?”
加布尔赶忙说:“你最好别去,那里是魔鬼待的地方。”
赛珍跟他解释说:“多仁是在土林的深处,无比荒凉,以前只有害了麻风病的人才赶去那里。大家说土林里有魔鬼,所以曾经有位高僧在多仁建了座佛塔。我们本地人从不去的。”
穆知道这附近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传说,例如莲花生大士途径木斯塘时曾在迦米村外消灭了盘踞当地的恶魔。当地居民可能会把一些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归结为魔鬼或神迹,再说他是个修行之人,真的魔鬼又能耐他如何。
夜里,穆躺在窗下的卡垫上,听着屋外凄厉的风声,风铃在风中不停地飘来荡去。走了一天的路,他已经困意重重,清脆冰凉的铃声将他慢慢带入了梦乡。不一会儿,他再次走进那片白茫茫的梦境,浓雾缭绕,望不见尽头。无声的寂静中,他四处张望,内心开始焦急起来,好像在等着某人的出现,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谁。可这次,好像有人来了,是个女人。他迫切地期待那人的到来,拨开迷雾,欢欣雀跃,一路跑,一路喊,迎向那人走来的方向。他终于快遇上她了,雾却越来越大,他始终看不清她的样子。
“请让我看看您。”他祈求道。
她转过身离他而去,渐行渐远。他却挪不动脚步,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
雾散开,他又能听到风铃声了,叮叮当当,不再有梦。
穆打算第二日便出发去多仁。早晨起床后,他到河边打水,把加布尔家的蓄水池灌满,给牛羊喂了饲料。待他返回时,母女俩才刚刚起来不久。穆与加布尔和赛珍告别,把他的马留在了她们家。赛珍给他装了干粮和茶,让加布尔送他到村外。
穆和加布尔走在满是黄土和砾石的山路上,加布尔问他:“穆,你一定要去多仁吗?”
穆点点头。
加布尔沉默了半晌,然后说:“我阿爸不是村里的人,我听村里人说他在我阿妈家住了几晚就有了我。他是去土林采金的,可他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好多人都是这样,就像被土林吃掉了一样,再也回不来。”
穆知道喜马拉雅山区的牧民婚姻关系松散,很多地方还保留着走婚等旧俗。男人在婚姻和家庭中不用承担太多责任,女人对男人要求也不多,养育子女更多是母亲的义务。也许加布尔就是这样出生的。可每个孩子都希望自己是在父母的爱和期待中来到这个世上,而不是一时冲动、随意结合的产物。
走到山坡高处的垭口时,加布尔从怀里掏出一叠隆达,迎风高高举起,手一松,纸片在空中纷纷扬扬,四散开去。
“请保佑他平安吧。”她在心里祈祷。
晨曦照着她的容颜,她的眼睛大而明亮,虔诚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
穆记得堪布说过,他当时走了七天才到达多仁。穆沿着峡谷边缘行走,满目砾石黄土,沟壑纵横,贫瘠荒凉,走到快天黑都没看到一户人家,当然这样寸草不生的苦寒之地不可能会有人类居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会瞬移却非要采用徒步这样的方式消磨精力,他内心深处到底是希望快一点到达目的地,还是有意拖延时间慢一点呢?
穆一路走走停停,风餐露宿,过了好几日才到了堪布所说的那个村庄。这个村庄只有十多户人家,零零星星散布在河床上方的丘陵地带,河水清浅,蜿蜒流过铺满鹅卵石的石滩。远处挺立着红色的山崖,历经千万年大风和水流的侵蚀,裸露出道道横纹。
走近细看,崖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洞窟。这些洞穴建在悬崖峭壁上,距地面大约有一两百米,面朝南方,累计9层,数量不下一千个。奇怪的是,石窟位于这么高的位置,当初也不知道如何开凿而成。穆站在崖壁下观望,想确定哪个是堪布去过的洞穴,如果挨个儿搜索,估计会耗费些时间。
一个上了年纪的牧民经过,问他道:“你是外地来的吧?想上去看这些洞窟吗?”
穆答道:“一般人好像很难上去。”
牧民说:“最近来了些外乡人,他们从山崖上面绑着绳索进去了。”
穆颇为诧异,问道:“他们进去干什么呢?”
牧民说:“他们说他们是来做考古调查的。这崖壁上的石窟分为三种,一种是墓穴,一种是修行洞,还有一种啊,就是用来避难时住的。”
“那您知道哪些是修行洞窟吗?”
老牧民看着崖壁说:“一般来说第一层都是墓穴,避难洞呢则位于底层,修行洞大多在中间层。你仔细看,其实洞与洞之间有条一脚宽的小路,通往崖壁顶上。不过这么多年石头都风化了,有些路也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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