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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已是白日,但屋中并不明亮,只有一扇方方正正的小窗能透入光线。
刘无忌口中的“大人”坐在堂上,头戴幂篱,面容隐匿在黑纱之后。他穿着深黑色的圆领袍衫,脚底则是乌色长靿皂革靴,靴底沾着深红色的粉末。
裴昭的目光在靴上停顿了一会,看向崔珩。他也注意到了。
刘无忌不再戴着面具,肥胖的脸上五官团聚在一处,像是一张揉烂的面饼。他清了清嗓子,粗声粗气:“等会大人问话,你们两个全部如实回答,否则休怪刀剑无眼。听清楚了吗?”
裴昭连忙点头。
“二位是什么身份?”堂上的大人开口道,声音极是低沉,听上去是个中年男子。
“我和娘子不过是普通的商贾。”
“撒谎!普通的商贾能拿出一万两?什么生意这样挣钱?”刘无忌怒气冲冲地挥了挥手,后面的侍卫立刻哗啦啦地把刀拔了出来,“想逼着我们用刑是不是?”
崔珩面无表情地看着刀,旋即道:“回大人,我们做的是质库生意。”
质库是大周最易谋利的生意之一。刘无忌皱了皱眉,抬手示意。侍卫们又把刀收了回去。
中年男子问:“那我问你们,为何要同刘真作对,在万宝楼竞下玉玺?”
原来刘无忌的真名是刘真。
“因为娘子喜欢。”崔珩不动声色,“况且,刘大人不也在同我们作对么?”
裴昭默默白眼。
中年男子笑了一声:“你们夫妻二人,倒是情谊深厚。”又轻轻一叹,似乎在惋惜,“不过这玉玺,你们是拿不到了。毕竟,它要被献给一位大人物。”
裴昭想起刘无忌在万宝楼说的话,立刻道:“这大人物,可是晋王殿下?”
中年男子微微一愣,声音冷了下来,看向刘无忌:“刘真,你同他们说什么了?”
“大人,小的冤枉!”刘无忌连忙跪地请罪,“小的,小的只是随口一说,想要吓住他们,才,才搬出晋王殿下的名讳。”
裴昭记得,刘无忌当时说“就是晋王也惹不起他身后的大人物”,现在,竟换成这样副恭恭敬敬的模样。难不成所谓的大人物,就是晋王?
可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见过崔珩的容貌。
崔珩问道:“如今玉玺已经在大人手中,那我和娘子,何时能离开?”
“恐怕二位,无法活着离开这里。”中年男子轻轻哼了一声,“二位看上去并不简单,只怕是什么人的眼线。刘真,把他们关进堀室里,过个十天,再看看他们如何了。”
顿了顿,又笑道,“实话告诉二位,过去这堀室每次只关一人,但二位这样情谊深厚,倒让我有点想看看……会不会为了自己活下去,把对方吃掉呢?”
裴昭感到头皮发麻。这堂上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平静,但骨子里疯得可怕。她注意到崔珩仍在忍着千日忧的毒,双唇紧抿,面色苍白,只能深吸了一口气,道:“刺史大人,见了晋王殿下,为何如此无礼?”
刘无忌怔怔地看着她,过了一会,才骂道:“你!你失心疯了不成!怎么说起糊涂话了?”
那中年男子,却一撩幂篱,露出底下瘦削刻薄的脸,温和道:“娘子倒是有趣,是怎么认出我是刺史的?”
“陈刺史靴底沾上的土壤,叫做赤垆土,邕州城内只有官邸才有。而陈刺史的圆领袍衫看上去虽然极其普通,却是缂丝制品,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穿。”裴昭顿了顿,看向刘无忌,“这位刘大人,刚才跪地请罪的样子,分明是根据官府的规矩。”
裴昭说完,看了一眼崔珩。用眼神问他有没有想要补充的。
但没想到崔珩勾了勾唇角,笑道:“娘子好聪明。”
陈刺史正色道:“本官正是邕州刺史,陈斯正。刘真,把他们拖下去吧,本官还有其他的要事。”
他这是在说些什么?竟然连晋王都不放在眼里?
裴昭一把抓住崔珩的手腕,声音急切:“殿下,你,你快说句话!”
“原先的邕州司马,徐幽,被陈刺史关在堀室,等他在堀室溺死后,又被抛尸到护城河。”崔珩平静道。
陈斯正笑道:“正是。咦,你们倒还真清楚徐幽。你们,是谁家的人?”
刘无忌压低声音:“陈大人,这回新来的邕州长史确实是个男子,而邕州司马则是个女子,他们两个对的上。”
陈斯正平淡道:“长史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邕州长史好歹也是五品官员,对他来说竟不是大事。裴昭越听越觉得不对,低声道:“殿下,快向他们证明你是晋王!”
崔珩朝她笑了一下,摊了摊手:“微服出访,令牌不在,本王又不曾见过他——娘子先证明自己是邕州司马吧?”
到这种时候,他竟还有闲情调笑,裴昭被气得哑口无言,过了一会,问:“陈刺史看上去,似乎真的见过晋王?那他长什么模样?”
陈斯正笑了一笑,坦然道:“本官自然见过。他的模样……本官为何要说与你听?”
这么说,有人假扮晋王与陈斯正相见。
假扮晋王……裴昭感觉不可思议,只能问道:“殿下,你说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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