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无知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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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扎营。

赵念恩带人在小溪边挑水，突然，一块头巾掉进溪水里。

“小猴子，小猴子，哎，你拿棍子挑啊，怎么自己跳下去，衣裳鞋子都湿了。”周围人连忙七手八脚去把人拉上来。

被叫小猴子的人瘦、体毛又重，当真和猴儿一样。

小猴子把头巾拧干，往头上戴，被念恩一把按住：“旅帅说了，穿湿衣服要得病。”

“可我这头也太难看了。”小猴子拿着头巾手足无措。他们跟着旅帅走，第一件事就是洗头，洗了好几遍，也不能杀干净虱子，只得把头发剃了。小猴子倒也不心疼，往年头发养不长，也是要剪短的，只是人人都有头发，就自己没有，显见成了异类。身在外地，成为异类，免不了心中惴惴。

念恩把自己的头巾递给他，“不行，我不能要。”

“行了，别耽搁时间，快些。”念恩挑起扁担，队中水桶是用竹子箍的，轻便灵巧，念恩挑起担子就往营地走。这次有三个赵家庄的人和他分到一队，大家在一起做事，心里也有依靠。“到了营地，把衣裳脱下来，我去找大娘子讨情，给你烤干了。”

“念恩哥，你真厉害，怎么和大娘子也搭上话了啊！”小猴子感叹一句，更关心：“咱们什么时候能吃上饭？”

“快了，铁锅烧水比陶锅快得多，咱们的粮食都是碾开的，容易熟。”

“当兵可真好，每天能吃饱，就是规矩多了些，真羡慕他们啊。”

“是咱们。你好好干，嘴甜点，以后也有高头大马骑。”

“唉，只盼着我头发快些长。那洗头的药水臭得啊，跟茅坑一样。”小猴子下意识挠头，却发现头上戴着头巾，又讪讪放下。

“反正我不嫌弃，这么多年，从来没这样干净过。”赵六接口道，本以为出门行路难，肯定要吃苦挨欺负，这苦倒没吃多少，白得了一身好衣裳，又有人教骑马，学一门手艺。年轻时候走这一趟，只要活着回去，那是一辈子吹牛的资本。他看旅帅也不是逢人就要干仗的性子，他遇事时候躲着点，总能平安回家。

心有成算如赵六，想的事蹭一门手艺平安回家，胸有抱负的赵念恩又是另一番想法：“旅帅喜欢听话、懂规矩、识字的人，咱们做完事情，多讨教老哥哥们，嘴甜点儿。”

“我不敢说话，总打怵。”赵十二小声嘀咕。

“有老人欺负你？”念恩跳着扁担，艰难回头看了一眼，仿佛小十二应一声，他就要找人理论。

“没有，没有，旅帅不让人欺负咱的。”小十二把头摇成拨浪鼓，“就是打怵，他们也太高了。”

念恩这才放心，安慰道：“别怕，咱们以后跟着旅帅，吃饱穿暖，也能长高。若是有人欺负你们，不许憋着，和我说，我来想办法。咱们现在吃的饭里都有盐，有盐就有力气。你们吃饭吃得快些，能早早排队领水，说不定还能舀到几颗剩在水里的豆子。”

“嗯，听念恩哥的。”小猴子、赵六、赵十二这些赵家庄出来的，天然对念恩就是一份亲近。

几人把水挑回来，倒在一个水桶里，水桶挂在树上，据说是一个能过滤杂质的桶，念恩也不明白，他看从这桶里流出来的水和自己挑来的溪水没啥分别。不过上头让怎么干，他就怎么干，把水倒进去，他们的活儿就完了，后续自然有人把水倒进大锅，等着做饭。

但念恩知道，勤快才招人稀罕，连忙帮着人运水。

“卢大，你欺负念恩，让他帮你搬水？”正在煮粥的杨笑雪看见念恩吃力抬水，勺子举起来作势要往卢大身上敲。

“哪敢啊，大娘子，是这小子非要来帮忙。”卢大往旁边一多，笑嘻嘻道：“大娘子，某这水囊也空了，你给舀一勺熟水呗。”

“我给你一个大马勺！”

勺子落在后背上，卢大反而笑得更大声，跳着跑远了。

杨笑雪看见努力讨好的赵念恩，就像看见了当初的自己，温声道：“你干完自己的活就歇着，队里分工明确，无人欺压，也和你那帮小兄弟说清楚，别傻乎乎的。”

“多谢大娘子，我晓得的。”念恩拱手，这打拱的礼仪，还是他入队之后才学的。

念恩搬完这桶水，终于到树荫底下歇着了。靠在树干上，望着前方飘扬的旗帜，拿树枝模仿着上头的字迹比划，在泥地上歪歪扭扭写下字，嘴里还念念有词：不吃人……

空中，蓝天白云，清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三面白底黑字的旗帜，插在暂时扎营的四周，那不是常规形制的战旗、军旗，只是一卷白麻布，首尾用竹竿撑开，再高高挑在长旗杆上，一面旗写三个大字。

不吃人，不烧杀，不掳虐。

赵家庄人袭击失败，跪地求饶的第一反应是求“大王不要吃我”。吃食的世道，不是比喻而是写实。前有秦宗权拿平民百姓做军粮，部队两千里范围内无一生还，鱼烂鸟散，人烟断绝。后有赵思绾恐怖恶癖，喜欢生吃活人肝胆。赵思绾迷信吃胆可以壮胆，为在战场上肝胆雄壮，每每大宴小宴总要将活人心肝生生挖出来下酒，以人扭曲痛苦死去的哀嚎血腥作为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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