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乌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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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四月初八是佛诞节。

孙婆子是信众，前几日便教葛月红与李兰香带上孩子们，要前往观音庙里供花、布施。

寺庙在远处的玉华山上，还隔着一个镇子，过去颇需费番功夫。好在镇里每年过去拜佛的信众不少，都是老友，镇上点豆腐的薛娘子也会去，便可以乘坐她家的骡车一同走。

离得远，又要提前过去帮忙洒扫，众人需早一日出发，做好了中饭路上吃，下午即到，晚间就歇在庙里头。

于是晚上吃了饭，李兰香就赶到老宅来，与婆婆和大嫂一起做明日出发路上吃的乌米饭。

乌米饭又叫青精饭，有益精气、强筋骨的效用，江南地区的人们多在立夏节气或佛诞节时煮来吃。

从山上摘下南烛叶，清洗过后放进砵里，用油茶树做成的擂棍细细地将叶子捣碎，这是个费功夫与力气的活儿，葛月红与李兰香两人接连换手，才把叶子擂到糜状，接着加入约两倍余的清水充分混合，再把榨出的汁水用纱布过滤掉杂质，最后将糯米放入南烛叶汁中浸泡一晚使其上色，待早上蒸煮即可。

早间孙婆子起身蒸饭，蒸好的乌米饭乌紫油亮，揭开锅盖的一瞬间，清香扑鼻。她用手攥起一小团，放进嘴巴细细品尝，唔……乌米粒弹牙软糯，南烛叶特有的香气清新宜人，即便不拌白糖，空口吃饭也能让人胃口大开。

蒸好的乌米饭拌些糖霜，用翠绿荷叶裹成团，方便带着上路。此时葛月红与李兰香也收拾妥当，带上两个孩子过来了老宅。

除去路上的吃食和换洗衣物，孙婆子还带了半口袋谷子用作寺庙的供养，葛月红带了花生与绿豆各三斤，李兰香则是拿了一壶茶油与两身宝珍宝珠穿过的旧衣裳来。

五人在村口路边等薛娘子的骡车。

不多时，薛娘子便依照约定特意从镇上过来接她们。她年纪比葛月红还要大上几岁，快要四十了，脸庞白净，眼角眉梢已爬上了细细的皱纹，额间有个肉红痣，这样貌一看就很面慈心善，所以也有很多人称赞她有佛缘。

几人进了车厢坐好，外面赶车送她过去的人是她丈夫，个子矮小肤色黝黑，笑起来憨厚得很，见到宝珍与宝珠两个，还特意拿了饴糖给她们吃。

孙婆子问她：“你这次还是带的黄豆罢？我特地叫我家月红不要与你带重了的。”

薛娘子笑着回答道：“不是黄豆还能是啥，本身就是做豆腐的，也只有豆子最多，我倒是想出些供佛钱，可惜穷得很，半个子儿也掏不出来。”

一路上几人笑笑呵呵地聊天，宝珍与宝珠头次坐骡车，路不平颠地坐不住，便扒在车窗子前看外头掠过去的风景。

行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玉华山脚下，山路陡峭崎岖，骡车上不去，薛娘子的丈夫送到这里便先行回家，约定了明日下午再来接众人。

此时日头高悬，已是中午时分，几人取出带的吃食，就在山下寻个平坦干净的地儿吃起来。

李兰香把荷叶包解开，让宝珍与宝珠捧着吃，宝珠嗜甜，乌米饭里掺了糖，甜糯甜糯的，薛娘子又递过来自家做的芝麻饼，咸香酥脆，两个娃娃就一口饭一口饼，甜咸搭配着吃。

吃罢饭，开始登山。玉华山较之她们村里的山可要高出太多，这地界大多是丘陵地貌，由一个一个小山坡连起来，玉华山算得上是其中真正的山了，比旁边的百丈峰还要高出许多。

山路难行，也没有石阶之类的，只有香客与砍柴打猎的人年年月月踩出来的小径，大家伙儿就循着小径前行，好在平日里都是做活做惯了的人，即使身上背着供养也能支撑，两个孩子刚吃了东西，精力也足，跑跑跳跳地跟在旁边。

一路绿荫深深，鸟语啼鸣。

中途歇息时，孙婆子解了口袋，捧出一把谷子洒在树根底下，宝珠好奇问：“阿嬷，你为什么要丢谷子在地下呀？”

“唵嘛呢叭咪吽舍。”薛娘子念诵一声，然后抚着宝珠的小脑袋瓜告诉她：“这是在给小鸟布施呢，积福报。”

宝珠不懂布施，也不知什么叫积福报，不过她倒是也想给小鸟喂食，可惜孙婆子将袋子口一系，不惯着她浪费口粮。

渐行渐近，爬了许久的山，终于到了观音庙前。葛月红与李兰香把怀中抱的两个孩子放下地，她俩走到一半就撑不住了，小脚发酸，于是便由大人们轮流抱上来。

薛娘子去叩庙门，是个年轻的比丘尼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