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红（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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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岁月似慢实快，一转眼便过去了。

这十年里，程澹和张凉无论经历何种遭遇都不曾分离，张凉对程澹的爱也从未改变。

张凉年复一年的宠溺，程澹狡黠的恃宠而骄，都惹人羡慕。两人从未红过脸，吵过架，倒是偶尔有人招惹了程澹，还会引来张凉的冷眼。

世人常说真情难得，他们却是一个例外。

二人感情之路虽偶有波折，但大体是顺遂的，即使张方想要阻挠也无从下手。后来张凉身份益重，张方只能无奈地放弃干预他感情的打算，随他高兴。

张家支系人丁兴旺，挑出几个有天赋的小辈培养不是问题。

宦海沉浮十载，张凉从三品监察官走到一品太傅之位，官职反反复复地变，他本人的时间却仿佛定格在最美好的年华，几乎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变化，依然是那个心性超然，才华横溢的张家天骄，少年高士。

然而，他的不变并不代表在仕途上一事无成。恰恰相反，他是雍朝开国以来崛起速度最快的文官。

张凉甫一入朝便是从三品监察使，上可**百官，下可督察地方各类事项，就职不足半载，便揪出数十桩****事件，还帮着府衙平了几件冤假错案，功绩显赫。

一年后，张凉升至正三品御史，直接向皇帝负责，持一把御赐的天子剑，拥有先斩后奏的特权。在他任职御史的两年里，朝堂上下一片清明，曾经直面过他的**的官员纷纷表示服气。

他不像其他御史那般言辞锋利，当面下人面子，而是会把**的事情整理成文，私下递交于陛下，而后打被**之人一个措手不及。

想想看，当你以为自己所做之事天衣无缝无人知晓的时候，门外突然冲进来一队捕快或是禁军请你入宫喝茶，或者要将你捉拿归案，你会不会吓得背过气去？

如果说其他御史是一点就着的炮仗，那么张凉就是道路中间隐藏得极好的陷阱。冷不防一脚踏进去，足以令人痛不欲生。

那段时间里，满朝官员都默认一件事：张凉本人比陛下赐给他的天子剑可怕。

在御史之位坐满两年，攒足资历，张凉总算于万众期待中再度升官，这一次直接升上二品，领御史中丞之职，依然是御史，并且权力更大，更令一部分谨小慎微家底不正的官员绝望。

据说张凉当上御史中丞那天，满朝文武的表情精彩到让陛下笑出声。

御史中丞之位，张凉足足坐了五年，鞠躬尽瘁，无一日懈怠。他斗倒贪官污吏无数，也多次因劝诫之事被百官针对孤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朝中官员几乎忘了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将他当成同辈对待，对付他的手段层出不穷。

张凉每日都会在朝堂上与同僚们唇枪舌战，针锋相对，把他天生的口才运用到极致，不坚守至胜利不罢休。

但下朝之后，他又会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举手投足尽是飘然出尘气，于是便出现了许多官员一方面与他私交甚笃，另一方面又在政事上和他水火不容的局面，让人啼笑皆非。

直到两年前，张凉卸下御史中丞之职，官拜一品太傅，朝廷里紧张的氛围才稍稍有些缓解。

时至今日，张凉已然走到了仕途的巅峰。

他升无可升，也不可能往下降，偏偏他又是如此的年轻，以至于不少人暗自觉得，今后数十年，整个朝堂都将是他一人的天下。如若他再插手科考之事，培养党羽，偌大雍朝将再无人能够制衡他。

可就在这时，张凉选择上书请辞，惊呆众人。

“张卿当真不再考虑一下？”

陛下高**，珠旒摇曳的光影使他的神色看起来模糊不清，声音也听不出喜怒。

“臣去意已决。”

张凉已褪去官服，一身素白麻衣，气质愈发幽渺空灵，“望陛下成全。”

“……”

金銮殿中沉寂半晌，陛下疲惫阖眼，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且自去吧。”

……

两日前，程澹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张凉摒弃杂务，抛下所有人，带着他回到临初居的听雨阁，坐在那株有些年头的桃树下，抱着他赏看满院的花。

“张凉，我困了……”

十年已过，程澹仍然是初见时的少年模样，面色淡淡，无一丝临死之人的苍白枯槁，仿佛真的只是觉得困倦，睡一觉便好了。

“团团，再陪我一刻吧。”

张凉低头亲了亲他耷拉下去的睫毛，犹自笑着，语气却有些哽咽，“你看，院里的花开得这么好，都是你费心照料的成果，你不想多看看吗？”

程澹勉强撑起眼帘，视野却是一片模糊，抬头看向张凉，也只隐隐看到他眼底的泪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分隔时刻来临之时，不仅张凉，他也感到了锥心之痛。

十年匆匆，虽创造了足够多的回忆，然而对于彼此深爱之人而言，那不过是九牛一毛。

程澹还想和张凉去看苏杭的杏花微雨，小桥流水，去看塞外的大漠孤烟，千里黄沙。

但他的时间不够了。

“不许哭，你答应过我的。”

程澹抬手去摸他濡湿的长睫，嘴唇一撇，摆出了委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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