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提示完稚衣后,桓照便悄然隐退,离开了天文殿,谁能想到本该毒发身亡的人,居然命硬到阎王都不收,还偏偏叫他回头坏事,把脏水泼到白衣会身上,他只能先去处理坛中之事,在突生的舆情中,挽救风雨飘摇的大船。
等他收拾完一切,再进宫时,却发现当初他留给荆白雀的人里,有不少宫人突然无法联系,以为这两日荆白雀又出了什么事,直奔鸣鸾殿来,然而偌大的宫殿除了庭燎,一盏灯也没有点,正殿更无半道鬼影。
夏国的使团还在,也就是说荆白雀并不是随使一道离开。
他一脚踹开偏殿的门,床榻干干净净,桌上摆着一盘樗蒲,棋盘上的棋子被人摆了一个笑脸,他一气之下,将整个棋盒扫到地上。
还是晚了一步。
“……东武君。”
桓照狠狠攥紧拳头,拂袖出门,稚衣按照计划,去找太医备药,目下还没有回来,粗使宫人被拓跋嗣调走后,也没有安排心腹过来,砸东西的响动暂时没有引起警戒,桓照在门前来回踱步,忽然又一头扎进正殿。
荆白雀的屋子收拾得很干净,该留的东西全都留在得当的位置,若是放下帘子,乍一看不会让人察觉屋里少了人气。
他走到榻边,轻轻抚摸月下的被褥和薄衾,摸到一些硬块。
起初他以为是做戏的道具,毕竟刚才进门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堆在窗边还没来得及使用的药罐,明白了她以病遁走的设计。
可他仔细又揉了揉,发现并不是涂抹的鸡血。
先前赖在这里,他好几次夤夜路过,都见她曾在榻上趺坐练功,按理说以她的身体素质,吃了那么多好药,不至于再吐血,怎么会突然这么虚弱!
桓照越想越不得劲,快步奔出鸣鸾殿。
就在这时,月中忽然落下一点黄色的影子,万叶随风,簌簌而落。
天赏剑霍然出鞘,悍然刺穿金叶的缝隙,纥骨梧桐接剑,却觉得那剑有天罚之威,有致人于死地的剑意,大惊之下飞退,手掌上赫然崩出一条血痕,他怒视前方,对方却轻飘飘推剑入鞘,脸如寒霜。
纥骨梧桐黑着脸道:“你想杀我?”
桓照挑衅地睨了他一眼,哼声道:“不要随便偷袭我。”
纥骨梧桐默然,他历来没有把公羊月以外的人放在眼里,在荆白雀那里受伤受气后,这些日子心里一直无处泄火,在宫中遇见他猖狂来去时,立刻便找了上来,想帮主上管教管教,谁知这人如此强硬,竟是颗硬钉子。
不过,话虽这样说,但他却觉得,这人话里含怒,好像故意找他出气一般。
梧桐不禁眯起眼,仔细打量他,越看他身形越熟。
桓照收剑,嫌恶地瞥了一眼,猝然开口,却是向着他的身后。
“你这是单方面要毁约?”
“又不是真的对你们做了什么,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夏国公主当场指证,我总不能不做表态,你放心,等过一阵子,自会风平浪静。”纥骨梧桐闪开,露出身后白水台前饮酒的人,拓跋嗣冲他举杯,眼里闪过一丝嫌恶,但在低头时转瞬即逝。
桓照抬腿向前,纥骨梧桐又挡了回来。
“让你的狗下一次不要拦路。”桓照面带杀气:“我们只是合作,我帮你杀刘裕,但不代表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驱策我。”
纥骨梧桐手臂上缠着长长的纱布,他起势拉开仆步,拓跋嗣没有放话之前,他不会随意把人让过去,对方一旦有异动,他会立刻就地格杀。
“可是你杀了吗?”拓跋嗣十分不满:“这都过去几年了,孤只看到他加领平北将军、兖州刺史,开府置官,连年加官进爵,至今一人都督二十二州军事,马上就要获封宋公(注),再等下去,只怕是称王称霸了。”
“他如果那么好杀,你还会找到我?”桓照对他话里的不悦话外的试探不以为意,悉数顶了回去:“你们如果这么有本事,刘裕大破关中时,你派去的援兵就不会惨败于却月阵之下。”
拓跋嗣的拳头骤然攥紧。
然而桓照看到拓跋嗣语塞,挥退梧桐,心里却并不觉得痛快。
刘裕出外,多是雄兵在侧,他一人也无法与千军万马对抗,而他若留在江左,西有帝师阁,东有拏云台,两大武林霸主守住了荆州及江淮锁钥,白衣会纵使在巴蜀玩出花来,也依然无法向东渗透。
要想杀他,还真不容易,有时候他都会怀疑,是否真有天命所归的说法。
不过他也明白,拓跋嗣已经等不急,他刚刚才失去长安的阵地,不能再轻易失去一个盟友,于是走近,按着腰剑,行了一个君子之礼:“我答应陛下的事,自然会办到,我和他之间本就有血海深仇,对你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拓跋嗣睨了他一眼。
“陛下也切莫心急,刘裕若真的身死,南边的门阀依然会连成一气,晋国内乱可耻,但一致对外,可势如破竹,何况江左还有拏云台和风骑,必要时也是不弱的一股力量。”
“能有多厉害?”
“早年燕晋的广固之战,风骑和拏云台可都有出力,我可听说曾有一白袍银枪的小将,一人挑下慕容家五大高手,这当中还有名将慕容恪的后裔。”
拓跋嗣沉吟一番:“这些年倒是没听说晋国的北府军中有这样一位人物,莫不是出身草莽。”他顿了顿,“拏云台的人?”
桓照未置可否,只道:“所以,陛下还敢轻易试刀么?拏云台你可曾了解?又是否有把握对付东武君?”
老实说,刚才拓跋嗣心里起了念头,他是需要人合作,但不是必须,办事不利之人,他也不需要留用,自己还可以另想办法,他身为一国之君,还不至于要被一个丧家之犬牵着鼻子走,但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又有些犹豫。
正是因为武林横亘在朝堂之前,即便两国各有高手,但也拿那些高官没什么办法,原因无他,除非开战,否则没有办法越过他们去杀人。
但他又不想落了自己的气势,不屑道:“东武君,不过是个不出世的胆小鬼。”
……是个不出世的,但绝不是个胆小鬼,明明灭南燕功不可没,但这个人却跑到江陵当起小捕快,明明功夫不凡,却怎么看怎么都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究竟是传言有假,还是假戏真做?这是桓照也想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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