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天真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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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目光从显示五条老师正在回复的三个跳跃的省略号上抬起来，看向岛田伊屏，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里蕴藏的可怕深意。

乙骨忧太似乎也被噎住了。“岛田君，我很抱歉。”

男孩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只是在眼泪掉落下来的时候抽动着眨了几下。“我的爸爸，”他小声说，“上个月出车祸去世了。”

你和乙骨忧太都没有说话。你在矮桌下力道很轻地按灭了屏幕，把全身心都投入到岛田伊屏的话中去。这是你现在唯一能做出的安慰。

“在那一、一个周前，我对他和妈妈，使用了那种能力。”

在男孩哽咽的话语间隙，推拉门外——隔着胡桃木框和磨砂玻璃——传来开业火红的寿司店里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热闹声响。服务生从你们所在的包间门口路过，你听见她拉开隔壁包间的门，瞥见她映在玻璃上的影影绰绰的身形，正探身把一个个陶瓷碟摆到桌上，笑着说些“你们的酒肴……请慢用”之类的话。

“那一阵子他们总是在吵架。就像电视剧里那样，所有的爸爸妈妈离、离婚之前，都会变成这样。”男孩抽着气说，“他们吵得越来越凶，越来越没道理……就好像留在这个家里，留在我、我的身边，会让他们非常不舒服一样。”

你放在腿上的双手攥紧了，揉皱了高｜专｜制｜服的深色布料。

“我那时候虽然没有掌握我的……术式，但是我模糊地懂得一点技巧。比如说，是要让别人看见最快乐的回忆，还是最悲伤的。”男孩说，“我想让他们高兴起来，想起来我们三个人在一块儿，一开始有多快乐……所以有一天，我把爸爸妈妈叫到客厅里，牵着他们的手，拼命地想着要进入回忆，然后就真的成功了。”

乙骨忧太在你旁边轻轻地动了一下。

“可能是因为有两个人受到了我的术式的影响，我没能看见他们的回忆。但是我真的、努力地调出来他们最快乐的记忆了。”岛田伊屏说着，眼里又蓄满了泪水。他抓起袖子揉了揉眼睛。“但是他们从我的、术式里弹出来之后，反而对彼此更冷漠了。他们不再吵架，但也几乎一句话都不说了。”

你的脑子里渐渐形成了一个念头。你知道乙骨忧太大概也同样。

“结果一个周之后，他们突然对我说，他们要离婚了，现在的房子打算卖掉，让我决定、决定跟谁走。”男孩说，声音因为哭腔而颤抖。“我不明白，他们又不对我解释……然后爸爸让我上车，我们要去见他的律师，妈妈想要拉走我，但是被爸爸推开了。”

“我坐在后座上，爸爸给我系上的安全带，系得很紧，勒得我喘不过气来。车开得飞快。我在前排吊着的那个小镜子里看见爸爸的脸，他看上去很难过，也很生气。我一句话也不敢说。”

“但是一想到，我从此要见不到爸爸妈妈其中的一个人了，我就无法、无法忍受。我这样想了很久，就像是憋着一口气，接着突然，就像……用针戳破一只鼓鼓的气球一样，我的术式冒出来了。”

外面的吧台上，为了激发食材的弹韧，板前“砰”地一下将赤贝摔在案板上，围坐在吧台边的客人们都在鼓掌，笑着，称赞板前的手劲。他们应该是要吃到第七贯寿司了。

“我能感觉到，它像一团阴影似的把我和爸爸笼罩住。我听见爸爸大叫了一声，接着变得非常安静。我还没有受到影响，就去摇爸爸的椅背，让他从术式里出来，但是没有用。他那时好像在、在哭。”

术式的效果会伴随主人的心情而变，你想。

“他的手在方向盘上滑了一下。我们转到了对面的车道上。”岛田伊屏说，“过了几秒，就开来了一辆大货车。那个司机不停地按喇叭，但是我够不到方向盘。我们撞上了。”

“后来，我在医院里醒来，医生告诉我，爸爸没有挺过来。而妈妈，她，她带我回家后说，我是个怪物，如果不是我有这种能力，爸爸就不会死……”

“她说，她不敢和我呆在一起了，让我不要去找她。说完，她就拉着行李箱离开了。之后她就再也没回过家。”

“家里的那种……诅咒越来越多，我很害怕，虽然他们都很小，也不靠近我。我从电视上看到的，沾染上怪物，要去寺庙里请求护法驱邪。那天我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你们在对付它们。所以我想，你们一定也是有特殊本领的人，说不定能、能帮到我。”

他的话音落下，你和乙骨忧太同时吸了口气。

“岛田君……”

“伊屏君……”

这时，包间的隔门被拉到了一旁，店里很有氛围感的昏黄灯光倾泻而入。服务生热情地笑着，端着托盘探身进来。

“各位客人，这是你们的第一道酒肴——”

她注意到了岛田伊屏脸上的泪痕，声音一顿。距离门口最近的你反应迅速，立刻挂上一幅礼貌的笑容，不由分说地从她手里接过托盘。

“多谢，放在这里就可以了。”你说，把托盘随手递给身后的乙骨忧太。“如果方便的话，之后的寿司上菜速度可以加快吗？”

你没有为哭泣的男孩作出任何解释，只是淡淡地这样说。服务员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没问题。请慢用。”说完，她转身离开，拉上了隔门。

“咔”地一声，玻璃门又一下把店内吵嚷的声音过滤成朦胧的谈笑声。乙骨忧太把托盘放到旁边米色的榻榻米上，拿出盛着蛤蜊汤和海胆肉的小碗。“岛田君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开动。”他说，把小碗推到男孩面前。

岛田伊屏抬头看着你们，含着泪水的双眼在垂灯暗淡的光线下微微发亮。“可以吗？”他嚅嗫道。

“当然，这次来就是请你吃饭的哦。”你说，对他鼓励地笑笑。“让岛田君吃得高兴就是目标。”

男孩抿住嘴，用双手在桌上抱住小碗，朝你们用力一低头：“谢谢嘉手姐姐和乙骨哥哥！”

你也微微欠身回礼。“请不要客气。”

怪不得当时听你说到“请客吃寿司”后立即就答应出门了。岛田伊屏大概有好几天都没有吃过认真烹饪的饭菜，昏暗的灯光下，你能看到他的双颊因为营养不良而凹陷下去。

男孩把黑色的铝勺伸进碗里，你能看出来，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一下子端起碗来把食物都倒进喉咙。你侧过脸，朝乙骨忧太使了个眼色。

“岛田君，我们的老师打来电话了，我们出去接一下。”你随便找了个借口说，“你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吃饱就好。我们很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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